沅和

　　第二十章

　　萧十一郎低声道，“确是如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当日水月楼一役死伤者甚众，存活者也只剩下萧十一郎与风四娘。

　　满堂宾客当然不会相信萧十一郎的片面之词，但见连城璧一副笃定相信的表情，便也不好再言语什么。

　　没有人会相信萧十一郎，但也没有人会质疑连城璧。

　　“沈璧君”面色惨然一片，神色凄惶的看向“连庄主”。

　　“连庄主”上前一步，面色平淡的直视着连城璧，“阁下既然说在下是假的，而你才是真正的连城璧，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连城璧蓦地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自信，他很少如此锋芒毕露，“我这里有一封信，”连城璧顿了顿，自袖中掏出一封信件，向着堂上众人亮了亮。

　　“写信的人正是薛素。信里有这位'连庄主’的真实身份与原貌画像，不知这些证据可是足够？”

　　话音刚落，便觉一阵风攸然掠过，假连庄主悄然上前，五指成爪向连城璧抓去。

　　连城璧早已料得他会突然发难，脚下一转，便要轻松转身避过。

　　不料远在身后的萧十一郎却突然抽出身边人随身的一柄钢刀，欺身上前，一手揽过连城璧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刀向前，抵住了那只来势迅猛的手掌。

　　堂中众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连城璧的脸色很不好看，面色幽幽的盯着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侧目回首，语气中带了几分冷冽，“他掌中藏了毒。”

　　假连城璧淡然自若的收回手掌，挥了挥衣袖，院中、房顶各处顿时涌出一众暗卫，拉弓搭弦，将无垢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事已至此，今天大家都别想走出这无垢山庄。”

　　假连城璧缓步上前，含笑打量着面前的萧十一郎与连城璧，“我竟不知，你们的关系竟已如此这般亲密，”他偏头看向连城璧，意味深长的接道，“怎么？夺妻之仇、断臂之恨你竟全然忘了？”

　　萧十一郎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心却狠狠地坠了下去。他说的没错，不管怎么粉饰太平，他与连城璧之间的旧怨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平息的。

　　谁料连城璧却突然轻轻笑了，“我与他之间已经两清，而我与你之间……”连城璧左手握着剑鞘，右手缓缓拔出长剑，剑身银白，在空中挽了个凌厉的剑花。

　　“萧十二郎，我们之间也该清算清算了。”

　　连城璧握着长剑的右手稳如泰山，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萧十二郎大惊失色，不知是该惊讶连城璧完好无损的右臂，还是他已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萧十一郎苦笑着看着连城璧的右臂，连城璧瞒他的事情众多，多了这一件也不会令他感到稀奇。

　　只是这一路遮遮掩掩、虚情假意，原来他一直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连城璧，”萧十一郎低声喃喃，“最后一次了。”

　　连城璧仗剑前行，默然不语。

　　当第一支箭破空袭来时，连城璧与萧十一郎同时动了。

　　箭雨密密麻麻压下来，萧十一郎横刀而向，箭羽被凌厉罡正的刀锋齐齐砍断。

　　院中众人也无不拔出武器御敌。杨开泰支起长剑护着风四娘向萧十一郎方向慢慢移动。

　　风四娘娇俏的声音被隐在金石之声中，“死不了的，现在怎么办。”

　　萧十一郎边挥刀阻挡着箭雨，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眼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了四周的弓箭手。

　　两人回首稍一对视，便已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连城璧隐在漫天箭雨中缓步前行，手中长剑铮然，直指萧十二郎。

　　萧十二郎一步步后退，自人群中钻出四个人影将他妥妥护在中央。

　　“连城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右臂已经废了，此刻强撑怕也只是虚张声势。”

　　连城璧面若寒霜，眼中的寒意似要凝结成霜，“是或不是，你可以来试一试。”

　　长剑破空袭来，剑势如虹。四个护卫训练有素的扑上来，手中长刀自四面直取连城璧的胸口后心。

　　却只见连城璧脚下腾挪，身形灵巧穿梭于刀光箭影之中，右手长剑稳稳刺入面前人的心口，左手反手袖中剑出鞘直取身后护卫的咽喉。

　　一招便已解决了两人。

　　剩余的两名护卫见状均犹豫着不敢上前。

　　天下无双的剑客，果然名副其实。

　　连城璧却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长剑一挽，白虹贯日一般划过，解决了剩余的两名护卫，收剑之时顺势斩断了一直破空袭来的箭羽。

　　院中众人抵御箭阵之余，无不赞叹一声“好功夫”。

　　趁着箭雨渐缓，隐在人群中的萧十一郎突然纵身一跃，飞身而上，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围在房顶墙檐上的弓箭手只在一瞬便被击落在地。

　　箭雨骤停，院中白衣轻闪，长剑便已抵上了萧十二郎的咽喉。

　　老管家率领的家仆顷刻上前，押了萧十二郎。

　　连城璧默默收剑回鞘，俯下身直直的盯着萧十二郎。

　　“你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你既然如此笃定自己已将我的习性摸了个透，便应该明了，事前若是不能沉住气，即使准备再充分，也会功亏一篑。”

　　连城璧自袖中取出之前的那封信件，缓缓在萧十二郎的面前展开。白纸之上空空如也，只字未有。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我从未收到过薛素的信件。”

　　萧十二郎的眼神略过面前的白纸，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连城璧。

　　可连城璧早已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老管家收拾着残局，派人将萧十二郎与假沈璧君压往后院看押起来。

　　残阳褪却暖光，冷冽洒下，厚重的云层积压而下。

　　连城璧的目光略过上前问候的众人，飘向插在远处墙角下那柄长刀上。

　　那是萧十一郎刚刚握在手中的那把。

　　他刚刚清楚的看到萧十一郎是如何用这把刀击落了围在四周的弓箭手。

　　他也同样看清了在他擒住萧十二郎之后，那个一身灰衣的大盗将长刀掷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有细小晶莹的水光自云层飘落而下。

　　下雪了。